冠军是怎样破“壳”而出的?想要探究这个问题,我们有必要回到他们生长的原点。 打开四川体育地图,不同城市都有着各自的特色项目或优势项目。而这样的布局,基本上与那些世界冠军或奥运冠军有着一一对应的关系。 当然,这并不是本次寻访系列报道的焦点。我们所期待的,是将视角向下,关注基层,力图还原出竞技体育在社会生活中最原生态的图景,从而在一定程度上解开冠军“孵化”之谜。 内江梅家山体育场,1989年因四川省第二届青年运动会而修建,直到现在,仍是城里唯一一座可以承办综合性运动会的地方。 尽管近年才铺了人造草坪和塑胶跑道,但同周遭几栋挂着内江市体育局和内江市业余体校牌子的矮房子一道,还是显得有些破败。11年前,因为出了悉尼奥运会柔道冠军唐琳,亲临慰问的领导曾感叹,“鸡窝窝里飞出了金凤凰”;11年后,这个没有游泳池和跳水池的地方,又诞生了今年上海游泳世锦赛男子10米台冠军邱波。日前,华西都市报记者走访了这支“旱地跳水队”。 今昔 不要以为邱波就是从这里走出来的,他在的时候,条件比现在还要差 内江的地形很像重庆,到处都要爬坡上坎,业余体校的房子就依山而建。为了搞点经营创收,一楼的铺面和门口的空坝子都被麻将桌占领了,沿着台阶往下走两层,才是真正的一楼,卷帘门边有一块牌子,蓝底白字写着“跳水陆上训练房”。如果不是邱波一跳成名,可能永远不会有人关注这个不起眼的旮旯。 走进去,里面不到300平方米,几张垫子、两张弹网、一条短跑道,就是跳水训练的全部“家当”。这里的“主人”郭川,也就是邱波的启蒙教练。“不要以为邱波就是从这里走出来的,他在的时候,条件比现在还要差。原来我们是在一间旧的体操房里,那瓦房一下雨就漏,还要买油毛毡遮挡风雨。“5·12”地震后成了危房,体校把食堂腾出来,我们才搬了过来。”郭川指着墙角说,“那是一块跳板,人家不用了给我们的,但没地方装,弹网的保护带也放在那里的。”即便如此简陋,现在省跳水队和滑水队中,还是有10多名孩子来自这间陆上训练房。 1984年退役后,郭川在省队呆了不久回到内江,开始了基层教练生涯。最开始是干老本行体操和技巧,后来加了蹦床,跳水队则是在90年代初组建的。 对基层教练来说,选材始终是面临的大难题。训练的艰辛,往往是城里人拒绝送孩子来的理由,而能吃得起苦的农村娃娃,又经常因为家庭经济困难半途而废。选材的年龄范围是从幼儿园到小学一年级,身材外形是第一要素。郭川说:“最基本的就是看手和腿直不直,还有脚绷得怎样。样貌也比较重要,跳水是打分项目,你一站上去,基础印象分就在裁判心里形成了。” 平时一有时间,郭川就喜欢到幼儿园去转,看看有没有苗子,看上的就开个通知单,请过来先试训。“就是在这第一步,一般只有六七成的家长会同意。再通过训练淘汰,能留下来的会有多少?”郭川说,“我不想耽误孩子,如果到了七八岁没被省队选上,就会主动让他们停了,这时还不至于影响他们的学习。” 邱波 2007年,邱波正式进入专业队,开始领工资了,家庭的经济负担这才有所缓解 当话题转到邱波,郭川的表情才稍微轻松起来,他几乎还记得13年前的每个片段。“有天,我的一个队友说,他的侄儿有点顽皮,想送过来调教调教。我第一眼看到邱波,就觉得样儿挺乖的。练了一段时间,我发现他胆子大,接受能力强,是个好苗子。” 在郭川这里呆了一年多,2000年的时候,邱波就被省队看上了,但他的父母不愿意把孩子送到成都。“省上训练全包干每月要680元,他父母都是普通工人,所在企业效益不好,家庭条件很差,负担不起这个费用。”郭川说,“为了这事,我跑了好多趟,最终省上每月减免100元,他一个有钱的亲戚每月资助100元,我也从自己的工资里面挤出几十百把块钱出来,这样,他父母省吃俭用就勉强能维持下去了。” 邱波也特别争气,到了省队表现很好,加上后来有了补贴,情况慢慢好转起来。“那个时候要去全国各地比赛,需要有家长陪同,但费用得自理。省上有个政策,孩子拿了冠军,家长费用全报,前三名报一半。邱波基本上每次都没让父母出钱。”2007年,邱波正式进入专业队,开始领工资了,家庭的经济负担这才有所缓解。 夙愿 教了10多年的跳水,却从来没让孩子们真正在跳水池里练过。我退休之前希望学校能有一个跳水池 20多年来,郭川能休息的周末屈指可数,每年十多天的公休假更是没有耍过。“基层的训练,需要时间堆,数量磨,还要掌握好尺度,一受重伤就完了。”从专业教练到业余教练,郭川很有感触,“刚下来那阵,给娃娃些上课,有次讲了2个多小时,腹肌都示范痛了,他们还是不明白动作要领。”不过现在,他更喜欢基层的活儿,“业余训练就是一门科学,不仅要具备训练能力,还要注重培养兴趣,学会和孩子们相处。”他还让自己的女儿从省队回来,和自己一起干,也算找到了事业的接班人。 郭川如数家珍地拿出一叠照片,这些都是他的队员们得了奖寄回来的,他在照片背面工整地写着时间地点,甚至具体到总分是多少。虽然有了这么多的成绩,但郭川还是有遗憾。“教了10多年的跳水,却从来没让孩子们真正在跳水池里练过。我退休之前有两个心愿,一是学校能有一个跳水池,二是有队员能拿块奥运金牌。” 说话间已到下午5点,一批活蹦乱跳的娃娃们钻了进来,看着他们在弹网上跳起落下,好害怕他们头碰着只有3米5高的房顶。新的训练房正在装修中,层高增加了1米,可能只够多完成一个空翻…… 内江“旱地跳水队” 记|者|手|记 最是难忍男儿泪 去“甜城”之前,就听说过内江体育“穷”的那些事儿。除了旱地培养出跳水冠军邱波,气步枪世界冠军喻丹也是逆境成才。她所在的东兴区业余体校买不起枪,长期借用省陆校的枪支,买不起子弹,训练时只能放空枪。而到了省运会赛场,他们甚至向自贡等市借枪参赛。但就是这样,内江依然在去年省运会上拿到了射击项目的金牌总数第二名,并向国家队输送了4名在训队员。 采访期间,所见到的一抹男儿泪亦让人动容。那是走访在梅家山体育馆底层的举重训练房,两名教练守护着这块不到180平方米的简陋隔间。男的叫余让军,从省队退役下来已有10多年,女的叫熊艳,几年前从体院毕业过来的。最令他俩痛心的是举重人才的流失,因为从农村选来这些苗子本来就不容易,加上朝夕相处,谁也不愿看到树苗在长成大树前被砍掉。曾经有一名队员,家里很穷,连进城来读书训练每月两三百的费用都交不起,当时工资才1000多的余让军,就让他跟着自己吃。后来这名队员被选进了省队,并很快显露出天赋,但省队教练始终不相信他的年龄,只因进步太快。无奈之下,他被退了回来,不得不放弃举重,在外打工过活。摆谈至此,憨厚的余让军感伤欲泪。 这样的感动时有来袭,当记者边走边拍,把看到的情况发到微博后,一位成都的体育人在评论中感叹道:“所以说啊,条件好了,成绩撇了,艰苦点才好!”其实,条件和成绩没有必然的关系,座谈会上,省体育局的负责人总结道——“人,才是最主要的因素。”所以,当只有一辆公务用车的内江市体育局能够作出这番业绩时,我们没有理由不表示叹服。当然,更是希望有人能伸出援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