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议教育捐赠：冠名惹祸？

"真维斯"楼风波引发了公众对于企业冠名高校建筑的大讨论。企业冠名学校在教育领域并不少见，尤其是企业对于希望小学的冠名捐赠。但这一现象一直甚少被人关注，更不用说酿出如此大波澜。当然也有可能是由于希望小学一般地处偏远地区，精英人士一般看不到，当地居民也断然不会通过互联网来抗议：商业味会污染了他们的娃。

每次围绕慈善捐赠的热议，对于公众而言其实都是一次很好的公益普及课。陈光标"直捐"带来的是是非非；王健林十亿元捐资建庙是否为慈善的争论；曹德旺股权捐赠能否注册基金会的讨论等事件，莫不如此。

就此次"真维斯楼"冠名事件而言：根据我国《中华人民共和国公益事业捐赠法》规定，捐赠方可以享受一些捐赠工程、项目的命名权利。真维斯捐赠，清华大学为其冠名本身是一个合法的事情，在法律层面上没有任何问题。只是捐赠的技巧可以更加完善。

清华学生：意见不一

5月26日中午时分，距离"真维斯"楼在清华大学第四教学楼挂牌已经两天。与媒体热闹的关注截然相反，第四教学楼在稍显燥热的空气中沉默着。

这个时候"真维斯"的铭牌已经不见踪影，"真维斯楼"字迹仍存。

来来往往的学生并不算少，学生们或者三三两两地结伴而行，说说笑笑地经过；或者独行，脚步匆匆地进入了教学楼。他们都没有停下脚步看一眼，这座引起争议的冠名大楼。

距离第四教学楼的不远处是停放自行车的位置。记者趁机问了几个正在停放自行车的学生对于"真维斯"楼事件的看法。"这有什么呀，视野太狭隘。"学生们笑着回答记者的问题。在他们看来，这件事情纯属大惊小怪。

他们只代表了一部分清华学生的声音，在网络上，尤其是在水木社区的BBS上，学生们抨击冠名的声音很多，认为这让象牙塔内充满铜臭味。

网友们甚至开始用各种企业的名称来埋汰清华："今天是清华·康师傅大学成立150周年的日子。来到阿迪王园吃了这里最好的麻辣香锅，之后就要去紫金矿业操场登记志愿者了……走在美特斯邦威主干道上，校友特别的多。校友们高兴地讨论着在康大的学习生活，在万宝路楼上的CAD、在真维斯楼上的流体力学……"

教育部：无建筑物命名审批权在沉默数日后，5月29日，教育部新闻发言人续梅首次对"真维斯"冠名大楼事件作出回应：教育部确实已经没有审批权，但建议学校为捐赠方冠名时，应征求广大师生意见。续梅说，1997年，当时的国家教委曾有相关规定，原则上不允许企业或个人冠名，特殊情况要上级批准。到2004年，国务院取消了教育部的这项审批权，目前对于高校建筑物的命名，教育部确实没有审批权。"依据《捐赠法》规定，捐赠方可以享受一些捐赠工程、项目的命名权利。"而对于企业和个人的捐资助学情况，续梅说，教育部对此表达感谢，同时也希望捐赠方和受赠方可以协商好如何冠名，并建议学校在处理此事时最好能够广泛征求师生意见，达到理想结果。同日，清华大学教育基金会副理事长黄建华在5月29日下午的校长接待日上回应：通过给"老楼"（注：区别于捐资建设的新楼）冠名来筹集校园建设资金是国内外的通行做法。"这就是一个非常简单的筹资方式。"黄建华说，香港许多大学里的老楼都是最近这些年冠名的，另一方面，教育部下发的维修资金只占维修总费用的很小一部分。"老楼经常是电不行了，水不行了，只能自筹维修费用。而现在国内外大学一个通行做法就是通过老楼命名来负责设施维修，包括桌椅的更换等等。"对于此次事件，他表示校方应该事先征求意见或公示，并和学校广大的教师和同学好好地沟通。沟通的基础上，然后再把这个事情做得更好。"对于教育局和校方的回应的国外高校普遍冠名的说法，也有学者认为不妥。认为首先是没有弄清中国教育体制和美国教育体制的区别，其次是混淆名人捐资建楼冠名和企业商业推广冠名的区别。真维斯：不会因为这件事放弃慈善"现在社会上呼吁企业的社会责任，要求企业为医疗、教育等方面服务，那么企业在尽自己社会责任的同时，其威望得到一定提高也是理所当然的。"黄建华说。同时，"真维斯总体上是一个非常负责任的企业，一个非常勤奋、非常奋发向上的企业。"而鉴于真维斯对清华的捐助是一系列的支持，目前只进行了一部分，黄建华称还不适宜马上公布。真维斯公司的一位工作人员透漏，公司与受赠方已经约定好不对外公布此次捐赠的具体细节。"捐赠的初衷很简单，就是真维斯一直在做公益项目，那既然有这么一件事情需要我们，我们就去做了，如果了解企业的公益行为，清楚我们真维斯的公益项目的人，就会理解企业。"上述工作人员说，真维斯不会因为这件事情就不做公益和慈善了，真维斯的公益事业也不会因此而受到影响。对于网友的言论都可以理解，但真维斯捐赠的初衷绝不是沽名钓誉。"真维斯一直在做教育和助学相关的公益项目，清华第四教学楼是真维斯众多公益项目中的一个，也许正因为跟清华沾边，所以引起比较大的反响，这也是我们没有预料到的。"至于网上出现的各种言论，上述工作人员也表示："我们以开阔的心态看网络的言论，善意的看待它。"

公益机构：冠名有法可依

企业捐赠冠名在国内是一个很普通的现象。一个典型的公众皆知的例子，是国内有很多以"邵逸夫"命名的教学楼和学校。

在捐赠的过程中，捐赠方有权利命名项目的名称，这是有法律依据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公益事业捐赠法》第十四条规定：捐赠人对于捐赠的公益事业工程项目可以留名纪念；捐赠人单独捐赠的工程项目或者主要由捐赠人出资兴建的工程项目，可以由捐赠人提出工程项目的名称，报县级以上人民政府批准。

国内着名的公益项目"希望小学"就是一个企业捐赠并冠名的典型，而实际上，真维斯也是中国青少年发展基金会的长期合作伙伴。与青基会合作十多年来，真维斯已经向青基会捐赠了36所希望小学，均被命名为"真维斯希望小学。"这些小学遍布甘肃、湖南、江西、四川等29个省、区。

青基会秘书长涂猛说，只要捐赠人捐建永久性建筑，且所占比例超过总金额的51%就可以冠名希望小学。而在具体操作的时候，要考虑到当地的民俗。总体而言，希望小学的冠名是按照法律的规定，并综合当地的风俗习惯来综合考量。

在涂猛看来，企业冠名是没有问题的，而且此举也受到捐赠方的欢迎，这也是对捐赠人爱心的体现和回报，对于受益的孩子们而言，是一种公益意识的培育。

在青基会，除了希望小学项目，其他的比如快乐体育项目、快乐音乐项目均可以冠名。

涂猛在谈到清华大学真维斯楼事件时说，真维斯是青基会希望小学的长期合作伙伴，我们对真维斯的评价还是很高的。"通过十多年的合作，感觉不是通过公益来扩大自己的品牌，他们没有这方面的考量，而是纯粹地做公益。"

一次，涂猛在马来西亚看到一个特别有意思现象，他去一所名叫"国立希望小学"的华文学校参观，这个学校的一个楼里面，每个企业捐赠了一个教室，"在我看来，这是一个公益样板墙，"涂猛说，企业冠名捐赠，在美国、欧洲都是这么一个情况，我觉得这是一件积极的事情。

高校：缺少独立之精神？

企业和企业家捐赠教育领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邵逸夫的大学、中学到处都有，怎么没人指责？"中民慈善信息研究中心副主任刘佑平表示。

而清华大学的真维斯楼之所以受到争议，在刘佑平看来，关键还在于中国高校没有独立的思想和精神。

"中国的高校还不习惯公益捐赠。"刘佑平说，在哈佛大学的资金来源中，捐赠甚至占到了二分之一，在西方，企业捐赠教育是非常正常的一件事情，公众也不会哗然，主要是这些高校具备独立的精神和思想。

而在中国的高校里，精神独立和思想独立均没有实现，高校多是公办的，并受到权力的侵蚀，学生是有怨气的，但这这个怨气只能找到一个弱势的企业去发泄，于是真维斯成了这次事件中的替罪羊和出气筒。

"学生希望学校更加纯洁一点，学术一点，所以责任不在企业而在于学校没有处理好这次捐赠的细节。"刘佑平说。"学校接受捐赠，你可以不冠名嘛，你完全可以资助某个研究项目、教师培训等，而相反大家都喜欢捐赠硬件设施，这样的捐赠一多，在学校里就会过犹不及。"

其实在这次的公益项目设计上，清华方面是有所欠缺的。"真维斯是生产服装的企业，你可以去给服装设计专业的大楼冠名，这样企业理念与捐赠资金的使用是有所关联的，公众也更容易接受。"刘佑平说。

专家：企业附带条件捐赠是正常

捐赠是一个双方自愿选择的行为，是"你情我愿"的行为。对于捐赠方而言，捐赠可以是无条件的，但有的捐赠方就可以说这个捐赠是有条件的。

一个公益组织能否接受对方的捐赠，还要看对方的捐赠是否符合这个公益组织的宗旨和理念。

如何处理捐赠双方的需求，这是一个需要综合考量的问题。国际组织绿色和平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这个组织从不接受特别大额的或者是大企业的捐赠，以免这些企业和捐赠影响自身宗旨和理念，因此绿色和平从来只接受公众的小额捐赠，以保持机构的独立性。

再比如，如果一个倡导性的公益组织，捐赠方的理念与自己的理念不符合，那这个组织可能不一定要接受这个捐赠。

清华大学公共管理学院副教授贾西津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在捐赠的过程中，企业是可以提要求的，这要求取决于受捐方能不能接受，"企业这种附带条件的捐赠是很正常的。"

受捐方要对自身的理念、服务对象、价值取向有一个清晰的认识，在捐赠过程中双方有个协商的过程，让这个捐赠更加稳妥。"比如救助某种受害者群体，如果捐赠方是这种伤害的施予者，那这种捐赠你要不要接受是需要考量的，要考虑到受害者的感情，这都是属于道德层面的考虑。"贾西津说。

而就清华大学"真维斯楼"这个事件来说，这本身是一个合法的事情，在法律层面上没有任何问题，"但是捐赠的技巧、意图和艺术尚可以更加完善一点，这就是捐赠文化的问题了。"贾西津说，因为清华大学更加受人关注，任何举动都有可能产生社会反响，而要避免这种争议，对慈善组织而言，就要学会把握自己的公益慈善宗旨，以期实现理想的社会反应。"这件事完全是一个公众心理的接受度的问题，要避免这种意外的麻烦，还需公益组织加强自身的公益理念和宗旨。"贾西津说。